雨眠

时常混乱邪恶,但又守序中立,因为我是好男人

恶生徒(1)

*有未成年抽烟描写,后续再写的话大概率在lof上是放不出来的,得去大眼看

 

吸烟,打耳钉,校内外打架惹事,无故早退,逃课,缺勤,找不到人,家里电话没人接,叫家长没人来,升学志愿一片空白,人生目标空白,心理健康调查空白,没有朋友,看谁都像瞪人的凶狠眼神,不怎么愿意开口交谈——老师们一般管这种学生叫做不良少年。

 

“土方十四郎。”

 

银八一字一顿念着,坐在最后一排的黑发学生站起来,教室里鸦雀无声。

 

“给,试卷。”

 

四周的同学低下头都不愿看他,土方笔直走到银八面前,伸出双手接过试卷,无感情地说了句谢谢老师。

 

“啊,我说你,”银八挑起眉毛,他懒得用手调整眼睛时就会这样挤眉弄眼,“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

 

已经转过身的土方顿了一下,偏过头,露出个下巴,朝银八点点头。

 

银八将重心挪到一条腿上,倚着讲台,拿起下一张卷子,递给下一位同学。抬眼时银八越过同学,悄悄瞥了一眼土方,发现他正光明磊落地刷着手机。

 

可恶的臭小鬼。

 

*

 

“土方君,你的家长呢?上一次让你传达让他们来学校的意愿,你真的好好传达了吗?”

 

“我说了的,老师,是他们太忙了。”

 

“那就电话家访吧,把电话号码给我,爸爸的妈妈的都可以。”

 

“好。”土方将双手从裤兜中拿出来,弯下腰趴在桌子上写了两串电话。

 

“打不通也不要来找我,都说了是他们的问题。”

 

“你这家伙就不能再放尊重点吗。”

 

“差不多了吧。”

 

“再多一点,给我恭恭敬敬地低下头。”

 

“老师,我有那样做的义务吗。”

 

“有,”银八拿着几张试卷,朝桌上拍了拍,“六科成绩加起来全年级倒数第三,倒数第一退学,倒数第二因病休学,土方君,我拜托你别跟我说你是觉得太简单了才不愿意写的,这种人设已经不流行了,如果你脑子很笨就乖乖告诉我好吗?脑子笨、是个傻瓜,这种事,一点也不丢人啊!”

 

这家伙绝对在骂我。土方心里想着,稍微扬了扬下巴。

 

“还有你的耳钉,能不能取下来,你现在还是青春期,取下来一晚上就能长回来,一点疤都不会留。”

 

本来耳洞就不会留疤啊。

 

“还有,能不能别抽烟了?再叫人抓到你抽烟,我真的要给你下退学处分了。”

 

啊啊,随便吧。

 

“还有啊,能不能别再跟别人打架了,打架这种事啊,是纯粹的笨蛋才会参与的,根本不是什么为了守护自己的确信又或者是坚守自己的正义,只是一群青春期小鬼荷尔蒙过剩没办法心平气和坐下来聊天而已。跟这样的人打架,你脑子会越打越笨的。”

 

啰嗦,我打架又不是为了什么理由。

 

“诶?你刚刚是不是说老师啰嗦了?”

 

我说出来了吗?

 

土方抬起眼眸,反倒是他带着审问的意味打量着银八。

 

“话说,别用这种眼神看着老师,”银八脸上爆着小十字,“老师我,真的会忍不住生气的。”

 

这么说来,自己还从没见过银八生气的模样,平时这家伙每天8小时挂着一张招牌无念无想的放空脸,死鱼眼加上毫无表情体现的一条直线的嘴唇,谁能想象这家伙生气气来的模样,不得像个纸片人似的苍白无力。

 

“下次考不到年级倒数第五,老师就体罚你。”

 

“那有违师德吧?”

 

“我还没有到要被你教导师德是什么的程度。总之就这么定了,我要网购竹条去了。”

 

“好吧。”

 

土方看着银八。

 

“老师,我的试卷,请你都像纪念品一样,好好收藏。”

 

*

 

土方拧开蛋黄酱的盖子,对准炒面面包,厚厚地挤了上去。一层两层三层,一秒两秒三秒,他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那样下去,仿佛都不是要吃炒面面包,而是蛋黄酱·炒面·面包。

 

“天天吃这种东西,怪不得数学一道选择都没做对。”

 

土方倚着天台紧锁的门,等了一会儿,往常一样穿着塑料拖鞋的银八出现在他面前。

 

“但是这样的孩子老师也是会喜欢的,毕竟努力去做题了。至于你呢,整张试卷上只写了个大名就交上来的笨蛋,”银八从口袋里掏出随便叠成小正方形的土方的答题纸,“我会做好上社会新闻的准备来体罚你,做好觉悟。”

 

总感觉银八有一点原形毕露了。

 

土方咬了一口炒面面包,含糊地说:“既然那么讨厌我,就不要管我了。”

 

“说什么呢,你不就是为了获得别人的关心才这么叛逆的吗。也就是说叛逆的傲娇……”

 

“你在说什么啊!都说了不要管我了!!”土方一个奋起,用力将吃剩一半的炒面面包·蛋黄酱摔在银八脸上。

 

“你这人真好懂啊……”嘴巴一动,蛋黄酱进了嘴里,“呕——这什么味道呕——我呕——好难、哦呕——”

 

等银八纠结半天,终于放下芥蒂用袖子擦干净脸,土方早就走了。

 

“烦死了,混蛋教师,干嘛非得缠着我,我影响到他的评选了?啊,应该是这样的吧,没错,肯定是。烦死了。那样的话就把我调到别的班,或者直接给我开退学单不就好了。”

 

嘟囔着,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个男人的话。

 

“高中毕业书至少要拿到,算我求你了。”

 

什么“算我求你了~”,说这话的时候,明明连个眼神都不愿意给我。

 

下午的课土方没心思听,一节课用来趴在桌子上睡觉,另一节课在手机里消磨过去。放学后他拿起里面总是只装了一本课本的书包,作业和考卷都不带,回家换了身轻便普通的衣服,点了份外卖给自己吃,边看电视边吃干净炒面。不知不觉天黑下来,没开灯的客厅昏暗得令人提不起劲,电视机里的嘉宾们白痴地不知所谓地笑着,土方关了电视。

 

活在高层公寓中央空调噪音般的背景音中,土方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出门。

 

“学校……说要家访。不过,不用过去,班主任说可能会电话家访也不一定。我先留的你的电话,如果你的电话打不通,就要给那个男人打电话了,到时候他又反倒会打过电话来问为什么会给他打电话,这样就没完没了了。所以,如果这几天有陌生男人给你打电话,适当地应付一下就好了。”

 

土方收回落在墙角野花的视线,对吞云吐雾的女人说。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妈。”

 

“应付陌生人那样的事,我每天都在做啊。”女人比他矮了半头,倚着店面的后门,疲惫地吸着烟。土方发现她的眼角好像出现了皱纹,但是不想告诉她。

 

“学校要是知道了妈妈干这种工作,反而会让你很难办。”

 

“我无所谓。”

 

“不行啊,要好好上学啊,十四。”

 

“知道了。今晚也不回家吗?”没什么可说的,这一次的家访回馈上也是什么都不会有。银八,估计又会发一通子火吧,不过他比起发火,更像是在没完没了的发牢骚罢了。“这样倒也不讨厌”,心中升起这个念头时,土方心里小小地震惊了一下。

 

女人点落烟灰,“抱歉啊。”

 

“嗯。没事。”

 

“怎么会没事,妈妈真的很抱歉,各种方面上的。生活费还够吗?对了,你吃晚饭了吗?”

 

“我要回去了。”待不下去。受不了。

 

“等等,说要下雨,你有带伞吗?”

 

“没有。”

 

“我给你拿一把,在这儿等着。”女人将烟扔在地上,高跟鞋随意碾了两下。她回到休息室,从自己的橱子里拿出一把小巧的折叠伞,又从钱包里掏出几张一千元。然而再次推开后门时,左看右看也看不见儿子的身影。

 

果然如女人说的那样,走在各色的霓虹灯牌下,还没走出这条长街,就下起了雨。全天下会看天气预报的只有妈妈,会带伞的也只有妈妈。可是妈妈,我需要的其实不是伞,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

 

幸好出门前没洗澡,这是唯一可以庆幸事,要是再硬挑一件出来,那就是昨天没洗衣服,所以也不用担心衣服被雨淋湿,再挑一件,就是家里没开窗户。

 

雨停了?

 

土方十四郎抬起头,一把粉色的雨伞遮住了天空。他猛地回过头去,却看到一个熟悉的男人,在用无精打采的眼神表达着不满。

 

“银八……”

 

“是老师,好好叫我老师,什么啊你这副失落的表情,见到是我不开心吗?”银八又将伞往土方那边倾斜了些,“话说你耳朵聋了吗?叫你那么多声愣是听不见,土方君的耳朵把我屏蔽了?”

 

也不是没有可能。土方说:“老师,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我这边的台词!小小年纪就来这种地方,快告诉我你只是迷路了。”

 

土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几次想开口都又咽了回去。最后银八说:“算了,告诉我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不想回家。

 

他看着银八深色的领带说:“老师,我不想回家。”

 

“别跟我玩这套。”

 

“那就别管我了。”

 

“你觉得我做得到吗?”

 

“为什么做不到?”土方抬头看他,“别的老师都是这么做的。缠着我有什么好处吗?男人要干脆一点才会受欢迎,所以你才没人气啊,老师。”

 

“你懂个屁啊!可恶的处男小鬼不要装作自己什么都懂一样,是啊,不管给喜欢的妹妹花多少钱,提出想要约会的愿望时得到的回答也只有再开一瓶冬佩利,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啊!”

 

“果然,我就知道你是来这里喝酒的。你真的有作为教师的自觉吗。”

 

“不要在这种时候才提醒我是教师,想要我良心刺痛,绝对不可能!踏入社会的一瞬间老师我就决定抛弃良心了。”

 

“随你的便。”土方转过身去继续向前走,想要走出伞下,伞却跟着他一直往前走。

 

“老师,你真的很缠人。”

 

“谁叫你一副被雨淋湿的流浪猫的模样出现在我面前,我是热心爱猫人士。”

 

“说谁是流浪猫啊!”

 

“那你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啊!”

 

“谁想出现在你面前,说到底本来就是你这个无良教师出现在红灯区的缘故吧!”

 

“老师也有自己的人生!”

 

土方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既然这么放不下心,那你干脆把我带回家啊!”

 

“怎么样,不敢了吧,知道了就快点让我走……”

 

“也不是不可以,”银八一副豁然开朗的模样,“对了,你也说了自己不想回家,那干脆跟我回家好了。这样走下去你肯定明天又要打电话到学校来说自己淋雨感冒发烧不能来上课,老师绝对不允许那样的事发生,既然我在上班,你也别想休假。”

 

“不是那个问题吧……”好像刀子扎进棉花里,紧绷的眼神忍不住泄了气,转成了无语。

 

不过,反正他是男生,就算被男老师带回家,也没什么吧。

 

大概吧。

 

*

 

银八的公寓看起来有些年头,地段也一般,唯一的优点是离地铁站还算近。没有电梯,闷热的雨夜中爬上四楼,把他热得够呛。银八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丁零当啷地转开门,普通的单身公寓。

 

不是普通的乱!

 

乱!

 

乱死了!

 

土方从门口能一眼望到阳台,他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银八扔伞甩鞋,问他怎么不进来,土方说:“老师,你家被人打劫了吗?”

 

银八望了眼屋子,又望了望土方,大手摸着蓬松的卷毛,“不……没有吧,应该。”

 

土方说:“我要回家了。”

 

“有那么不堪入目吗?!”

 

“感觉里面住着一千只蟑螂。”

 

“没有那种事!我每天都扔垃圾好吗!”

 

厨房里倒是没有没洗的碗也没有什么不堪入目的厨房垃圾,但是卧室惨不忍睹,银八的公寓由厨房、厕所、小阳台和卧室组成,仅有二十几平的房间被塞了衣柜、书桌、单人沙发、电视机和一张不窄的床,地上堆着几大袋超市的塑料袋,从中露出薯片和牛奶的盒子。床尾摞起超高的衣服山。教案和试卷还有各种零碎的东西铺了一桌面,东西多到眼睛都塞不下。

 

“这是温馨风。”

 

“不,是狗窝风。”

 

“烦死了,”银八打开电视机,“小鬼自己看点少儿频道调理一下吧!”

 

将遥控器扔给土方,银八转过身去说自己要去洗澡,这时土方才发现,银八的肩膀和后背都湿了大片。

 

搞什么……

 

良心与道德感催着他对银八好一点,自己身上干爽得很,自从在他伞下后一滴雨都没淋到过——但是不知怎么,他就是没法坦率面对银八。土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如何委婉地表达谢意,最好是银八都听不出来自己在感谢他,因为他完全不是真的想要感谢银八,只是想自己心里好受一点。

 

坐进电视对面的沙发中,他把电视机调到自己最喜欢看的频道。手机震动,土方掏出看一眼,是妈妈在问他到家了吗。

 

「到了。」

 

他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到银八的书桌上。

 

心中的烦躁无法平复。

 

银八洗得很快。他没戴眼镜,穿着绿色的睡衣,湿着头发,叫土方进去洗澡。

 

落汤鸡,不,更像网上那些给布偶猫洗澡的图片,感觉……说不出来。土方揣起兜,摸着上次没有拿出去的香烟盒和打火机。

 

浴室里还残留着上个人使用过的痕迹,镜子蒙着一层白雾,各处都是令人窒息的潮湿热蒸汽。土方拉上浴室门,打开花洒,又推开窗户,听着淅沥沥的水声,倚在白瓷砖墙上,点燃了香烟。

 

抽一根好了……

 

浴室门被一把推开,土方活像被踩到尾巴的猫,浑身一震,手上的香烟还没来得及扔到地上,身后便传来银八的声音。

 

“不用管我,你继续抽啊。”

 

银八在肩上披了条毛巾,银色的发尾挂着水珠,面对着窘迫的土方,他抱起胸,倚在洗手池旁边。

 

“还想着该告诉你哪边是热水,哪个是洗发露哪个是沐浴露,还有那个不是洗脸用的肥皂,结果,看起来完全不需要嘛。”

 

银八看起来并不生气,这让土方心里本能地松了口气。

 

“安心了是吧?这里又不是学校,你想抽烟喝酒我都管不着,啊,但是打架和逛红灯区你还是别沾边了,很麻烦的。”

 

香烟在急速燃烧,土方点了点烟灰,提起烟,浅浅吸了一口。

 

“喂,你这不是根本不会抽烟吗。”

 

“要你管,我就这么抽。”

 

“要吸进去,才能确确实实损伤到肺。”

 

“你又不抽烟。”

 

“我抽啊。”

 

银八也抽烟?土方有点感兴趣。他原以为银八是整个学校最不起眼的老师。不上课时几乎见不到人,上课只讲课本上死板的知识,与其他喜欢吹嘘或者回忆美好过去的老师不同,从不和学生说自己的故事,因此所有学生提到银八时,都会说相同的一句话:那个很没干劲还经常找不到人的老师。

 

“那老师你教我抽烟好了。”

 

他总不能这也教吧。下一句肯定会是,比起这种知识,老师更想教你怎么做个正人君子……

 

“把烟吸进去。”

 

“啊?”土方拖着尾音。

 

“你不是叫我教你吗,”银八走到他面前,伸手越过他,关了水龙头,“还有,别浪费水啊。”

 

浴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土方自认自己是长得高的,177cm,已经超过日本高中生的平均身高。然而就算长得高,身体的发育还是跟不上。膝盖经常痛。并且肩膀虽然比女生宽了许多,与银八一比,只能用“单薄”来形容。这种差距,在银八只穿一件睡衣走到他面前来时,一下子明显了起来。

 

土方吸了一口烟,咽下去的途中香烟刺激到喉咙,忍不住呛了一声。这比刚才被发现抽烟更让他尴尬。

 

“新手就别总想吃太快。慢点吞。要吞到底,到不能再咽为止。”银八在他耳边说。

 

烟嘴出现焦黄色的圆点,土方捏着香烟,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银八,又吸了一口。这一次他缓慢地吸进气,喉咙和鼻腔都有辛辣的、被摧残的感觉,但不知为何,心里感到很开心。

 

“小屁孩,在接受尼古丁的方面倒是天才。”

 

抽着烟,土方不想理银八。

 

燃烧的温度逐渐传到烟嘴,烟灰雪花飘到浴室的地板,随着水流进了地漏。焦躁的感觉终于得到缓解,土方脸上不自觉露出舒爽放松的表情。被烟熏会痛,因此烟变短后,每次凑近吸烟都要闭起双眼,每次闭起眼,都能听见银八在自己耳旁,“嗯——”地,低沉地呼吸。

 

吸够了。

 

土方要将烟扔进马桶,银八却拦下他,从他手中拿过还剩一小截的烟蒂,捏着尾端放在嘴边,几乎是用牙咬着使劲吸了两口。“嘶”的一声,“呼”的一声。香烟猛然变得浓郁起来,在自己嘴中从没见过的大量烟雾扑在喉结上,有些痒,于是紧张地咽口水。银八舔着嘴唇啧了一声,随手将烟蒂扔进马桶。

 

“浪不浪费啊你。”

 

银八的头发有些干了,恢复了以往的卷翘模样。

 

*

 

喜欢的电视剧放完了,现在在放从没看过的剧,看起来也没什么意思,但是太无聊了,只好跟着剧情走。

 

银八的床足够睡下两个人,当土方要他帮忙打个地铺的时候,银八挠着肚子说:没地方放那么多被褥,就俩被子,你要不睡床就只能睡阳台或者厕所了。土方说那老师你能为了学生去睡厕所吗?银八说我把你扔出去你信不信。于是只好开始收拾床,左边的是洗好还没叠的,右边的是还没洗的,一部分堆在沙发上,一部分堆在椅子上。银八,会收拾好吗,不会的吧。估计要坐沙发的时候,又会再把衣服挪到床上吧,就凭这个邋遢男人。

 

指尖还残留着烟草的味道,穿了一件与银八一模一样的绿色睡衣的土方盘腿坐在床上,将手指凑近鼻尖,满足地闻了两下。

 

“你跟尼古丁过一辈子好了。”

 

“那老师你跟草莓牛奶过一辈子去吧。”

 

“真能那样就太好了。”银八用脚移走超市塑料袋,总算清理出一条笔直的路。“话说你作业写完没?”

 

“没带回家。”

 

“明天等着出去罚站吧。”

 

“说到罚站,体罚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你不会真的买了竹条吧。”

 

“诶——”银八坐在床尾挠着小腿,“你很期待吗?抖m吗你是?”

 

“不是!”屁股底下坐着什么东西,抽出来一看是条印着草莓图案的四角内裤,土方捏着松紧带,把内裤甩到银八头上。

 

“因为,”银八拽下头顶的内裤,团起扔到沙发上,“你交了白卷,还特意写上名字,生怕别人不知道交白卷的是你一样。顺带一提这次你不是倒数第三了高兴不?倒数第二休学回来了啊,失去了阑尾但是获得了某个笨蛋双手递上的倒数第三,心里会好受一点?我真是理解不了你的脑回路,除了你想被我打以外,一个理由都想不到。”

 

“不,我完全不认识那个人来着。”

 

“别这么说,只会显得你更白痴。”

 

又说:“土方君,你想被我打吗?”

 

“不巧我没有那种癖好。”

 

“人在真正被打之前,都不会知道其实自己喜欢挨打啊。”

 

对未成年人说这种危险的话真的好吗。土方又闻了闻自己的手指,香香的烟草味淡了,只剩很常见的男人臭味,对他脆弱的嗅觉系统不太友好,闻着让人想吐。总有一天,长大后总会习惯,但现在不管怎么努力,接受不了就是接受不了。

 

银八看眼时钟,关上电视,“该睡觉了。”

 

“才十点钟。”土方回过头。

 

“什么叫才十点钟,睡不满十小时我会杀人你知道吗。”

 

“那是你睡太多了……”

 

关房间灯,留了盏床头灯,土方凑着光亮看智能手机,怎么事情的走向突然变成了要他和班主任一起睡觉,虽然,真的是单纯的一起睡觉而已。为了消磨心里奇怪的感觉,土方在和近藤冲田的三人群聊里分享了一长串动物视频,随后冲田回了他一句:能不能不要晚上的时候迸发少女心,很恶心。

 

土方:去死吧。

 

冲田:土方你才去死。

 

反正每次不管在说什么,最后的话题都会落在“冲田去死”和“土方去死”,他常怀疑两个人这样咒来咒去,总有一天真的会手牵手一起升天。这样想太不吉利,土方甩甩头,心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在跟朋友聊天吗。”

 

“算是吧。”

 

“不是什么奇怪的人吧?”

 

土方白了一眼银八,将充着电的手机放在台灯下,挪到靠墙的位置。直觉告诉他如果睡在外侧铁定会被银八踹下去。

 

“之前高中的朋友。”

 

“土方,如果你能在现在的高中交到朋友我就给你三百日元。”

 

不想理这个把自己当笨蛋耍的男人,土方钻进被子里,从身上到睡衣再到被窝,全都是一股银八的味道。

 

银八躺到他旁边,床凹陷下去。

 

老旧的空调嗡嗡制冷,靠着墙,好像还能听见隔壁看搞笑综艺的声音。

 

土方想起自己上次和别人一起睡还是过年,近藤带着他和冲田一起去北海道泡了温泉,那个时候三个人在一间房里打地铺。近藤工作的地方长假不多,平时放了短假,或是普通的休息日,也不一定能约他们两人出来吃饭。至于冲田,虽然同为高中生,时间完全吻合,但两个高中生没钱也没心思出门玩,顶多有时候会一起吃饭。撇下近藤他们两个单独出去玩耍过夜的话,那个人会在群里一直哭,打视频电话的时候也会对着镜头一把泪一把鼻涕,太麻烦了。

 

新朋友啊……说实话,他在这所高中里,比起说他性格孤僻,不如说同学们都在躲着他好了。那也难怪,转学的当天就和原本的校霸干了一架,两手手背上是对方的鼻血,额头上是自己的血,就这样去班级里报道,别说同学,连当时第一次见他的银八都傻眼了。

 

银八到底为什么这么奇怪,这是土方一直搞不懂的问题。

 

一般来说,会对他这种问题学生关心到缠人的地步,甚至还把学生带回自己家吗?

 

靠着墙的土方伸长脖子回头,银八居然已经在打鼾了。

 

……看他没有任何企图的样子,说不定真的只是个单纯的傻瓜而已。

 

土方转过身去面朝银八,无聊地用眼睛丈量男人的侧脸。睡着的时候还是正常的,睁开眼睛开口说话就不行了,完全不行,忍不住想跟他吵架。银八,你真是笨蛋啊。说实话,交白卷的时候我确实想到你说体罚的那回事了,是我太好奇了,青春期正是探索欲旺盛的时候,你试着理解一下就算了。

 

你能对学生原形毕露到什么程度呢。

 

我实在是太好奇了。

 

心脏突然存在感十足地撞着胸腔,土方忍不住,向银八高挺的鼻梁伸出手。

 

途中,被闭着眼睛的银八抓住手腕。

 

“算我求你……快他妈睡觉行吗。”

 

啊,说脏话了。

 

“鼻子上有头发,”撒过谎后,土方装模作样往银八鼻尖吹了口气,“好了。”

 

“好了就快睡觉……再吵我我就报警……”银八咕哝着放下手,连带着将土方的手也放在胸膛上,手中松了劲,却没有放开的意思。

 

“下午睡太多了,现在睡不着。”

 

“谁允许你在课堂上睡觉的。把课堂想象成喜马拉雅雪山,别睡啊。”

 

“就算你这么说,现在睡不着就是睡不着。”

 

“睡不着就闭上眼睛捋一遍德川家的历史,那样一会儿就能睡了。”

 

“那样我还是看会儿手机算了。”

 

土方打算越过银八去拿手机,这时银八翻过身,将土方压在臂弯之下。

 

“喂,你干什么!”

 

“别不满了,”银时闭着眼,皱起眉毛,烦躁的低音撞着土方的鼻尖,“你睡的地方是平时我放枕头的地方,老师我啊,晚上不抱着东西就睡不着觉。为了让学生能安稳睡觉,特地把枕头也给你,位置也给你了,这样你还是不能理解老师的善良吗?真cold blood啊你这孩子,真让老师的heart十分的cold cold啊。”

 

“银八,你不会说英文可以不说。”

 

太近了。土方无法适应这样的距离,重新背过身去面对白墙。

 

银八的脸很小,超乎他想象的小,事实上这样的脸型和外貌扔在人群里绝对算是一等一的帅哥,只要他不睁眼,只要他不开口说话,只要不抠鼻屎,还有只要不奸笑。完蛋,这家伙没救了啊。

 

“我知道了,不说话了,松开我。”

 

搭在腰间的手探进睡衣,在土方有着一层薄薄肌肉的小腹上拧了一把。

 

“闭嘴,你现在是不会说话的枕头。”

 

“我知道了我真的知道了,手给我拿出去啊。”

 

银八又拧了他一下,在相同的位置。这下就很疼,在他怀中的土方忍不住抖了一下。随后银八拿出手,帮土方把睡衣拽下来,甚至给他拍了拍,意思是“好了”。

 

可恶,这个混蛋无良教师。眉心突突跳着,小腹的钝痛感消不下去,土方不想去揉,强忍着,直到痛感消散之前,在心里把银八翻来覆去骂了一百零八遍。

 

隔壁的关了电视,世界又安静一分。

 

哎呀,哎呀,终于安分下来了。不容易。

 

银八睁开眼,能看清因眨眼而颤动的土方的脸颊。

 

看不起大人是要吃苦头的。只有这一点我得教给你,也得确保你真的学会了。

 

所以说尽量悠着点儿,臭小鬼。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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